画像师用了三个小时才赶了过来，韩娜妍比画像师回来的要早，但是我们不敢随便打开已经尘封了七年之久的电子设备。好在对姜西浩电脑进行搜查的技术人员还在，技术人员很快进行了数据提取，一场主观视角的逼供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视频显示的情况和姜西浩的陈述一致，我们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到了这一步，整个案子才算是基本搞定。

画像师又用了将近四十分钟才最终完成了对姜西浩口中的杀手进行画像。我和韩娜妍拿到那张素描画的时候，瞪着眼睛看了半天。

“确定吗？”

“没错吧？”

“就是他吧？”

我们不敢想象，这位杀手已经被我抓了起来。

那张画像上，画着的分明就是李昌贤。

那位张恩熙的保镖，金太赫部队的后辈。

一边收集资料，我一边感叹金太赫人缘之差。

算计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同期和后辈，这是有多不会做人才会被朋友这么伤害？

我们很快提审了李昌贤。有了审问姜西浩的前车之鉴，这次是我们特别请了赵贞媛过来。

“最近过得怎么样？”赵贞媛仿佛认识李昌贤一样，非常自来熟地问了一句。

李昌贤看着赵贞媛没有回答。

赵贞媛又问：“得罪了张宰政这样的人物，在拘留所里也不好受吧？”

这话显然是刺痛了李昌贤，他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有说话。

“你可以选择不说话。”赵贞媛说，“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是你自己放弃了说话的权利。我们只能听到开口对我们讲话的声音。你觉得呢？”

李昌贤依旧没有说话，但是我确定他在听赵贞媛说话。

“为了钱出卖自己前辈的事情不好受吧？”赵贞媛好似根本不介意李昌贤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话，“金太赫在部队没有少照顾你吧？”

李昌贤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们觉得在大韩民国的军队里会有真正的战友情吗？”

这次却换成了赵贞媛沉默。

“金太赫那个人，没错，金太赫班长根本就是个混蛋。他那种人是不会照顾别人的。”李昌贤说，“他自以为天下无敌，他也自以为很受欢迎。可是他根本没有关心过别人怎么样。他的一切都是自厢情愿。”

“他自以为我们都很崇拜他，以他马首是瞻。所以他想不到，当他找到金东涣打听消息的时候，金东涣已经打算出卖他了。”

李昌贤出身不好，从部队退役后的生活过得也不好。尽管在部队中学到了一身本领，可是那些本领在社会上没有什么用处。机缘巧合之下，他加入了一个叫做“K”的杀手组织。真正的杀手生活根本不像电影里那样潇洒。所谓杀手的工作，先要像社区大妈一样打听消息，然后再像屠夫一样杀人分尸，最后还要像保洁一样打扫现场。这样的工作可以说是又脏又累。唯一的好处就是收入丰厚。

好在李昌贤出身贫苦，干起活来吃苦耐劳，很快他在“K”中的评分上升，同时也接到了更厉害的委托。

有的时候这就是无巧不成书。李昌贤能够参与到金太赫案件中并非像我们料想的那样是串通好的结果。他能够参与其中，完全是“K”的随机分配。

只能说韩国太小，孽缘太深。

当金东涣和李昌贤两人碰面的时候，两人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而在李昌贤得知对付的目标会是金太赫的时候，他再次保持了沉默，甚至有些期待。

韩国部队的传统就是前辈管教后辈，李昌贤服役的时候没有少被前辈们管教。尽管前辈们觉得他应该对这种“管教”感恩戴德，但李昌贤显然不这么认为。

听了李昌贤的讲述，赵贞媛叹了口气说：“接下来，还是说说金东涣是怎么死的吧？”

李昌贤再度陷入了沉默。

赵贞媛又问：“怎么？你觉得我们会放过你作为职业杀手的身份吗？这么多年了，我们没有破获的命案是有数的，失踪也好，死亡也好，我们既然知道了你的手法，总能找出关联案件来。还是你在惧怕未来的没有尽头的监狱生活？”

“惧怕？”李昌贤笑了起来，“以我的本事，监狱里的那群杂碎能怎么样？”

赵贞媛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这样觉得的吧？我能够杀了那么多人没有被抓住，全是靠我突出的能力。”

“难道不是吗？”

“是什么，无非就是两点。你杀的人里面多数是黑道吧？”

李昌贤沉默。

“黑道的死亡、失踪，警察不太会追究的事情你应该了解吧？”

“金太赫的案子……”李昌贤显然不服气。

“这些案子真的是你的本领吗？你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凶器被不被发现看的是凶手的头脑，而不是凶器的锋利。”

李昌贤还是不服气。

赵贞媛只是淡淡地开口：“以你买凶英雄救美的智商，能够策划出多么像样的杀人案来？”

李昌贤终于破防，大声骂道：“阿西巴，你以为金东涣是怎么死的？你们还不是查不到凶手？”

赵贞媛没有说话，身体轻轻靠在了椅子背上。

李昌贤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有什么区别，监狱什么的才是适合我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打定主意的李昌贤向我们讲述了他的光辉事迹。

他在金太赫案件后，开始能够接触到一些上流社会的任务，这些任务扩展了他的眼界，也让他打定了向上爬的决心。他想方设法入职了正泰集团的安保公司，然后逐渐开始脱颖而出。在得到大小姐被绑架的消息后，他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愚蠢的金太赫还在相信金东涣，于是李昌贤找到了金东涣，他想成为英雄救美的那个人。

但是可恶的金东涣竟然开始对还相信着他的金太赫有了愧疚感。

金东涣自然不可能想着帮金太赫翻案，但是他却想用青龙帮的关系帮助金太赫逃亡海外，

李昌贤自然与他意见相左，于是在追踪金太赫的过程中两人翻脸。李昌贤将金东涣杀死在金太赫曾经藏匿的住宅中，再次想要嫁祸给金太赫。

张恩熙被救后，他意识到金太赫杀害金东涣的嫌疑被洗清。于是急切地策划了又一次英雄救美。

毕竟六星集团长公主和保镖的佳话传播甚广，李昌贤不想错过逆袭成为财阀的机会。

结束了讯问，我和赵贞媛出了审讯室忍不住感慨一番。

“这个李昌贤到现在还在幻想着在监狱里称霸。真的是……”我找不出合适的言语来评价这位李昌贤。

赵贞媛的思路却十分清晰：“其实这位李昌贤一直都是很自卑的。”

“什么？”

“可能是幼年的一些经历让他变得自卑。他也失去了接受被人善意的能力。性格逐渐开始扭曲，变成了这样的人。”

“可是这也太蠢了。”

“你之所以会觉得他蠢，是因为你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你的世界观在衡量这个人。”赵贞媛说，“比如金太赫当兵时候的行为，也许站在金太赫的角度来说是对后辈的关心。但是从李昌贤的角度来说就未必如此了。”

“您说他的自卑我倒是看不出来。”

“他表现的那些极端自信，只怕就是过度自卑的后果。”

我听着赵贞媛的讲述，认可她对李昌贤心理上的侧写，但是绝对不认可她怜悯的语气，毕竟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手，有什么值得怜悯的？好在接下来恐怕他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可笑的是他对监狱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并不是每一所监狱里都有会殴打强奸犯的正义黑道大哥，自然也不是每所监狱里都有只手遮天的邪恶狱霸。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寄希望于恶人为自己主持正义，只有天真的人才会相信莫名的阴谋论。即便偶然的狱霸，也不过是惩教官们有意无意培养出来维持秩序的走狗。

监狱里只有日复一日的秩序。

由极度自卑转变而成的极度自负，在要面对监狱里平淡的真实之后，这位自认为会雄踞一方的枭雄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赵贞媛完成审讯任务后就离开了，我和韩娜妍则留下来整理案卷材料。

材料有些复杂，报告自然是韩娜妍主笔，我则给她打下手，打印一下文件，查漏补缺。

现在已经是夏末，夜深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虫鸣声，我们一直忙到凌晨一点才最终整理好卷宗。

第二天韩娜妍准了我一天的假，我在家里消磨了一天时间。到第三天的时候，检察厅和警察厅再次联合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这次发布会更像是表功会，参与这次案件的检察、警察人员悉数到场。朴友贤介绍案情的同时也会介绍相关的办案人员的事迹。

我和韩娜妍都穿上许久未穿的警服正装，不得不说，警花韩娜妍穿上这身衣服才是最有杀伤力的时候。

她本来气质温婉，穿上制服又有一种独特的威严。而女警的正装又是裙装，修长小腿上的肉色丝袜又带着一丝的性感。让所有到场的记者都忍不住将镜头对准了她。

我则是吊着胳臂站在她身边，保持微笑充当人肉背景板。

“李俊秀巡警。”记者提问时间，一个记者叫了一声。

“是。”我立刻回答。

“能靠近一些韩娜妍警监吗？”记者举了举手中的相机。

“啊？”我不明白记者的意思。

韩娜妍却主动靠了过来，与我做了一个合影的动作。

一时间闪光灯差点晃瞎我的钛合金狗眼。